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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年清辉

来源: | 发布日期:2011-05-12

素年清辉

作者:□10中文吴瑀

夏天,回了一趟老家。

偌大的院子,光斜斜的照着,落在斑驳的墙上,轻轻的叹息,宅子的主人已入土为安,只是每每走进他们的屋子,总还能在那些细微的角落感到他们的身影,泛着熟悉的味道。

以前,总是在冬日里回去。雪白茫茫的,覆盖着整个村庄,远远地,对面山上那家红灯笼在夜里静静地燃着,那么安稳。举目,群山环绕,整个村庄仿若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,做着与世无争的梦。忽然想起父亲近年来曾说,老时想回到这里,耕一小方田,垂钓、赏月,倒也清净。当时还笑父亲不思进取,总想着归隐山田,只是看到眼前此景,心中不免默默赞许。或许,人总是这样,无论年少时多么斗志昂扬,年老时总会有种对恬静生活的深深向往。夕阳中,一位老人缓缓地行着,影子被拉得长长的,投在山路上,写满人生的秘密。

有人说,家中有老人是幸福的。他们推着岁月的年轮向前走着,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。他们的经历就是一份珍宝,对家族时才毫不保留。中国自古就有着对血的崇敬,就算只一墙之隔,到底也是别户人家。不知为何,我从小就喜欢和老人在一起,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午后的猫,懒懒的晒着太阳,听着风吹过的声音,和煦而安详。

我的爷爷是家族中的长者,又因行医,在村里颇有威望。山里人大多没什么文化,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也只求食饱而已。只有爷爷坚持着对知识的追求,将六个孩子送去上学,叮嘱他们要学好。后来,父亲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,考上了大学,成为村里第一位大学生。平日,父亲跟我闲聊时,常提起它来,颇自豪地说,自他考上大学,村里所有人见到他家人时都主动让路,而且他还开考大学之风气,带动了村里很多年轻人走出大山。每每听到这些,我都会像崇拜英雄一样冲着父亲笑,末了还不忘夸爷爷高瞻远瞩。如今再想起,觉得夸奖实在是太轻了。

在我初三那年,爷爷去世了。之前,一直有征兆,只是乍一听到,仍是晴天霹雳。还记得当时是冬天,家里人赶到教室,急急地把我叫走了。然后,颠簸了一天,天近黑时,才远远的看见老宅。夜风中,老宅静静的守着,仿如山林里温顺的兽,安分的隐藏着。素白的幔子悬着,布后就是棺材。站在其旁,没有任何恐惧,伤痛像潮水般涌来,淹没了我,将我搁浅在沙滩上。忽感叹人这一生,虽只一木之隔但却阴阳两天。第一天晚上,家人都要守灵。大人们见我们几个小孩支撑不住,便只让我们悄悄地睡去了。第二日,依旧俗,有道士前来。在灵堂旁边的一间小屋,道士们哀哀地唱着我听不懂的词,不时还敲着鼓,当当直响。那我还天真想,这道士竟如此吵闹,愿不惊着爷爷的在天之灵才好。如今想起,却又怕犯着规矩了。古老的村庄以最原始的方式寄托着对逝者的哀思与祈福,小小的院落盛着快要溢出的悲痛,只是死生终也是一个人的事,与生死相关的,再重大,也只是属于一个家族。

未曾想,几年后,奶奶也去世了。瘦小的身体被安放棺木里,穿着绸缎衣服,盖上一床缎面被子。只是此时的 “享受”终抵不上一辈子的艰辛。

夏日里的村庄清新而恬美。河水潺潺的流着,跃动着粼粼的碎金。我和家人爬上山,来到坟前。两座坟相伴躺在大地上,旁边有一棵极古的树,样子有点佝偻,却依旧不倒。风拂过,坟前的杂草悠悠地荡着,在阳光下自由的生存着。以为深深的悲痛早已过去,刹那里,一切又袭来。习俗上,棺木在头几年里不会下葬,家人垒了一座型似小房子式的东西,将棺木放在其间。下雨时,雨水顺着小房子的房檐流下,好让里面的亲人得以避雨安心。山岚乍起,林里传来久远的风,像是山林的哀歌,歌声轻轻悠悠,悲切动人,久久不散去......

我的祖辈世代扎根在辽阔的土地上,对生活的困境,他们没有怨言。他们将一生的心血都灌溉在了田间地头,安分地守着一个家族的兴旺。任时代和命运的车轮丝毫未曾留情地碾压过自己的生活,一切都只是默默承受。

晚风,润月,大地静好。昔日攘攘的老宅如今只空自守着无边的星空。抬头,只望见一方夜幕。岁月的年轮如黛色的屋瓦,层层叠叠。一代人就如一排瓦,每一个都默默的安排在注定的位置,渺小而平凡,却在一个家族里成为永恒,紧紧相挨,承载起一片清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