琥珀
储梦凡
2010年的暑假,一个人在江城,颇有流浪之意。想起流浪的昆虫,遇到树脂,成了琥珀。时间亦是琥珀,喜怒哀乐都被反锁。端详着一枚时间琥珀,试图窥探那些隐暗的美丽的纹路,看尽青春经历一场生命的洗礼,感受一段岁月的摩挲。
我并非诗人,可以吟咏流浪的诗意;亦非画家,可以勾勒流浪的美感。被遗忘于梦境之外,空中建筑不了玫瑰雕花的城堡。生活悬空。终于明白了什么叫“用我的骄傲去毁灭我的骄傲”,懂得了为什么要“用我的尊严去对抗我的尊严”。困难与挫折是流浪的主体,我未曾怀疑。相信困难和收获是一场轮回,诚如相信任何一种自由都是另一种安排的开始。自由的假期,既然已有了安排,那么,箭在弦上,无路可退;若退了,也就失去了意义。
就这样,我在炎热、聒噪的季节里,皈依。
夏,暧昧的晚风在耳边呢喃,空气中混杂着回忆和欲望。我想携着无名溪流,踏入大地的怀抱;我想枕着璀璨星河,沉入瑰丽的梦乡;我想以梦为马,去到看得最远的地方。于是,欣然接受自行车的邀请,骑在如梦一般无限伸展的路上,沿着酴醾的霓虹灯光,像丝绸一样一路飘飞。飞过大漠荒颜,听驼铃悠远,看黄沙舞风。古道漫漫,丝路绵长,缠绵纠葛的是人生的悲喜无常……
这样的想象并不是一个白昼的终结曲。随着夜的愈加浓黑,哀伤的和幸福的、朴素的和华丽的故事都一字排开,无声上演。我们是哀伤的看客,看回忆从我们面前走过。对于一切悲哀和欣喜,都是束手无策。终究,我们只是回忆的悲情无奈的救赎者。七堇年说:“在每一段赤诚的叙述或者回忆开始之前,都是困顿。”那些熟稔的独白式的青春,便迷失在这样一个开始里……
看见“中国邮政”四个大字,总觉得它蕴含着伟大和神圣。一纸信笺,寄出相顾依依的留恋。拥有一个地址,和一个远方的人,将旅途中的思念寄出。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幸福!如果我路途中的想念找到的可以寄达的人是你,那么,该怎样告诉你,我路过了一场逃亡,看到的是无限宽广,留下的是直抵内心的荒凉。
走过大一。一年不眠又不醒的日子,像是塞尚的油画,灰暗而斑斓,凌乱又独特。伤口和甜蜜,没有定义。明明很委屈,下一秒却又好心情。说给全世界听的晚安,就算最后掉下来砸在自己一个人的头上也没有关系。曾幼稚地以为,这样就是洗练淡定。原来不是,不是,只是越来越虚空而已。时间拽着我们飞奔而去,远离那些曾经,甚至现在。明明还没有毕业,却总有一夜间就各奔天涯的味道。常常树一尊华丽的墓碑,以纪念我们的失去,以及擦肩而过。在那些浅薄无知的伤春悲秋之中,遗失的,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归属感——忘了自己属于现在。过去一直去,未来一直来,而我们在现在,在现在……
天地是飘摇的逆旅,昼夜是光阴的门户。多少成王与败寇,华华丽丽地来,又轻轻淡淡地走。还将有多少躯壳,这般来如流水,逝如风?这样的感叹,不是为了重温年华的生或死,只是,缺省的记忆,遥遥无期。
天早灰蓝,想告别,偏未晚。琥珀锁住的是时间,是心情,还是一种生命状态?